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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
見他一副頗為無言的樣子，崔嶠又試圖挽回，“沒事，你才剛開始學，作得不好也不出奇，其實作詩這事兒是能訓練的，你若是願意跟在舅舅身邊多學幾年，水平定能突飛猛進。”
“可是小舅舅，我已經學了大半年了。”
聽到“剛開始”這三個字，徐行之忍不住說。
然而崔嶠聞言就笑了一聲，將手中的文章放在桌上，神情稍微專註了些，對上他的視線，“彘兒，你可知正兒八經的讀書人，自打會認字，就開始學韻腳，學韻律，學作詩了，一直學到能參加科舉的時候，少說也有十數年的工夫。”
“別說你才學了半年，就算學了兩三年，也只不過是剛開始罷了。”
他神情之中並無譏諷，徐行之卻莫名感到臉熱。
不禁開始反思，是否是自己太過自大，或是太過急於求成，反倒讓失了平常心？
片刻後，他收拾好覆雜的心情，認認真真地朝對方拱手行了一禮，“多謝小舅舅，彘兒受教了。”
見他非但沒因為自己所說的話惱怒，反而很快認錯，崔嶠微訝，心中好奇極了，自己這個外甥的變化實在太大了。
但還是收斂了好奇心，伸手去扶他，“起來吧，突然這般正式，倒是讓舅舅不太適應了，我沒有教訓你的意思，只是彘兒你讀書晚，從前也不上心，不知道這些也是有的，我也不過是同你說一說罷了，只要你不嫌煩就行。”
徐行之從善如流地站直身子，開了句玩笑，“嫌煩您就不講了？”
“那自然……不會。”
崔嶠慢悠悠地端起茶喝了口，“我這趟過來，除了送年禮，看望你們，還打算趁這段時間好好教教你，就算你不願意也逃不掉咯。”
他倒是說到做到，當晚就開始了教學，教給徐行之幾個在作詩中的小竅門。
雖然他是天賦派，但並不意味著他不會技巧。
不過，在教導的過程中，崔嶠也很快發現，徐行之與從前相比簡直就是天差地別，無論是記性，悟性，還是定力，都遠遠勝過往昔。
這個發現讓他頓時興起，教得更加認真，半點兒不見當時被自家大哥托付差事時的不情願。
就在這樣一教一學的過程中，時日過得極快，又一次到了發案的日子。
這日是個久違的晴天，日頭極好。
崔嶠正在與徐家一家人坐在一塊兒用早飯，邊吃邊聊，不由聊到這件事，他忍不住問：“今個兒是不是發案的日子，我應當沒記錯吧？”
“沒錯。”
崔氏吃完了，用清茶漱完口，拿帕子拭了拭唇，淡定地應了聲。
“你們都不緊張嗎？”崔嶠覺得奇怪，“這可是彘兒頭一回參加科舉。”
這次反而是坐在他對面的少女笑盈盈地開了口，“小舅舅，正因為是頭一次，我們才不想讓他太緊張，並不是真的不在意。”
崔嶠聽懂了，不由得看了眼還在吃早飯，就像是沒聽見他們說話的徐行之，搖頭道：“照我看啊，你們都多慮了，這小子哪兒半點兒會緊張的樣子，說不定他比你們都從容呢。”
就在這時，一大早就去縣衙外等著發案的文竹回來了，帶著一臉喜色。
“大公子又是頭名！”
眾人震驚，徐行之淡定，崔嶠一攤手：“你們看吧。”
徐老爺下巴都快驚掉了，“又是頭名？你沒看錯吧？”
文竹頓時不服氣了，“公子的座號我記得可清楚了，肯定不會看錯。”
崔嶠也道，“我看過彘兒那兩篇文章了，若是同場沒有更加出彩的文章，得個頭名並不過分。”
聽了他這句話，其他人這才放下心來，隨即，徐老爺不由得遲疑地問：“夫人，那這次要不要再多發一個月的月錢？”
崔氏不由白了他一眼，“你說呢？縣試總共要考五場，照你這麽個發法，等五場都考完，多發出去半年的月錢，日子還過不過了？”
徐老爺：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徐家這邊氣氛正好，範家那邊卻是一片烏雲蔽日。
書房內，範父手中拿著小廝抄回來的發案結果，氣極反笑，“這就是你說的不會出錯？”
雖說上面只有名次與座號，並沒有真實姓名，可考生們哪有不記得自己座號的，兩相對照，自然知道自己的名次。
第二場只取二十人，裏面壓根兒就沒有範沛的座號！
範沛站在他面前，垂著頭，半晌不敢說話。
他心中又是急躁又是茫然，怎麽會沒有自己呢？我明明答得很好的？
“罷了。”
也不知道過去多久，範父扔開手中的紙張，面無表情地道：“既然沒你，第三場自然也就不用去了，看來也不是這塊料，從明日開始，就跟著你二叔，每日都去鋪子裏，學著怎麽做生意吧。”
“徐家族學那邊我會讓人過去說一聲，你以後也不要再去……”
他話還沒說完，範沛就急切地打斷了他，“爹！我還想讀書，您再……”
剛說了半句話，範父冷漠的聲音就傳了過來，“不用了，讀書這件事，有你大哥與二哥就行了，你這樣的性子，就算會讀書，能通過科舉入仕，將來不一定能做好官，說不定還會連累到你大哥和全家，就這樣吧。”
說罷，也不打算聽他的回答，起身離開了書房。
獨留範沛一人站在原地，雙手緊緊地攥成拳，渾身發抖，一張還算清秀的臉上滿是憤恨。
暫且不提第二場中未被取中的人是如何失意，很快，第三場的日子便到了。
第三場被稱之為再覆，試四書文或經文一篇，律賦一篇，五言八韻試帖詩一首，默寫《聖諭廣訓》首二句。[註1]
考場規則與前兩場一樣，考題的難度卻沒有上一場高，回歸正常，或者說，是上一場的第二道題難度超常了。
這一場，徐行之答得很是順暢，加之詩賦被崔嶠特訓了一段時間，這回寫起來也沒有上次那麽費勁了。
甚至因為範沛沒能通過第二場，這次出了考場之後，連個挑釁他的人都沒有。
第四第五場被稱之為連覆，亦沒有出什麽意外，不過不同於前幾場，除了常規的經文，詩賦之外，還考了一篇策論。
如果說四書文與詩賦都屬於徐行之不怎麽喜歡，但必須要學的，那麽策論就是他最擅長也最喜歡的，在落筆時，筆下幾乎沒有停頓，十分流利通暢地便完成了整篇文章，在後續謄抄在考卷上時，甚至沒有幾處需要改動的地方。
考到最後一場時，考場當中的考生已然所剩無幾，因而又比第四場多出一個步驟——
那就是考官面試。
說是面試，其實便是主考官與監考官商量出幾道問題出來詢問考生，或是根據考生所寫文章，針對性地提出幾個問題，讓考生作答。
主考官依舊是第一場時見過的那位王縣令，坐在他右側的那位瘦長臉的監考官，也依舊是那位縣學教諭。
隨著考次的增加，徐行之的座號雖然未變，但前方的人卻越來越少了。
比如這一場，他便是第一個面對考官們面試的考生。
他面色平靜地走上前去，擡手作揖，恭敬又不失穩重地行禮，“小子見過諸位考官大人。”
王縣令一見是他，立馬想到了自家兒子做過的蠢事，面上不由閃過一絲不自然，不過因為這一抹情緒消失得實在太快，因而無人看見，他捋了捋短須掩飾過去，神情如常地問了題。
為了避免漏題的可能性，考題是方才與幾位監考官現場商量好的。
徐行之聞言，略微沈思了片刻，開口答題。
他說的一口流利的官話，聲音清潤，不急不緩，所答言之有理，令前方的幾位監考官們聽得連連點頭，目露欣賞之色。
待他答完，沒有任何意外地得到了幾句讚嘆。
待到全部考生都走出考場，主考官與監考官們在蠟燭燃盡之前閱完所有考卷，將其整理好封存好，天色已經有些晚了。
本該由王縣令做東，請幾位監考官同僚們一道去酒樓中吃頓飯，但礙於今日實在太晚，忙到現在眾人都有些累了，只好將這件事放在後日。
在結伴回家的路上，他們不由得提起今年的這批考生，若是論起自己所欣賞的，幾乎各個都不相同。
“有個姓郭的考生，有篇四書文寫得極好，可惜在策論上差了點。”
“要我說啊，還是那個姓白的考生不錯。”
也有人說，“還有個叫黃琦的考生，文章平和，言之有物，通身才氣啊，詩賦作得相當不錯。”
同僚不由得調侃此人：“哈哈，若為是想收他當學生了？”
先前那人又道：“哪裏那裏，人家能長成如今模樣，想來自有名師，我還是別去強奪他人的得意弟子了。”
“這倒是……”
“想來的確如此，還是若為想得明白。”
“信宜兄怎麽不說話？”
縣學教諭聞言，不由得笑了一聲，“我在想那個姓徐的考生。”
“他啊……”
一時之間，議論聲四起，都不約而同地讚嘆起來，別看方才說了那麽些人，但若是問他們這些人當中誰是最出彩的，那想來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一樣的。
“不錯不錯。”
“這個的確好，瞧著縣令大人都很是欣賞。”
“難怪信宜兄念念不忘，那的確是個出色的少年人啊，雖然詩賦文筆稍顯稚嫩，但那篇策論當真是驚艷我等，若不是親眼看他寫出來的，我還當是在看哪位經年舉子的大作呢……”
也有開玩笑的，“信宜兄這般欣賞，不如將愛女許配與他，做一對翁婿？”
提到了自己的寶貝女兒，縣學教諭頓時不樂意了，趕蒼蠅似的趕跑了這個不著調的同僚。
三日後，貢院外放榜。
大清早的，還沒開始張榜，外頭便擠了一層又一層的人。
文竹只覺得自個兒都快被擠扁了，大冷的天兒，硬是被擠了一身汗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，前頭忽然傳來一陣激動的嚷嚷聲：
“放榜了！放榜了！”
還沒等他擠到跟前，就有眼尖的看清了剛被貼上去的那張紅紙上的蠅頭小字，下意識喊了出來：
“案首叫徐……”
“徐行之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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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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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場，徐行之答得很是順暢，加之詩賦被崔嶠特訓了一段時間，這回寫起來也沒有上次那麽費勁了。
甚至因為範沛沒能通過第二場，這次出了考場之後，連個挑釁他的人都沒有。
第四第五場被稱之為連覆，亦沒有出什麽意外，不過不同於前幾場，除了常規的經文，詩賦之外，還考了一篇策論。
如果說四書文與詩賦都屬於徐行之不怎麽喜歡，但必須要學的，那麽策論就是他最擅長也最喜歡的，在落筆時，筆下幾乎沒有停頓，十分流利通暢地便完成了整篇文章，在後續謄抄在考卷上時，甚至沒有幾處需要改動的地方。
考到最後一場時，考場當中的考生已然所剩無幾，因而又比第四場多出一個步驟——
那就是考官面試。
說是面試，其實便是主考官與監考官商量出幾道問題出來詢問考生，或是根據考生所寫文章，針對性地提出幾個問題，讓考生作答。
主考官依舊是第一場時見過的那位王縣令，坐在他右側的那位瘦長臉的監考官，也依舊是那位縣學教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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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說的一口流利的官話，聲音清潤，不急不緩，所答言之有理，令前方的幾位監考官們聽得連連點頭，目露欣賞之色。
待他答完，沒有任何意外地得到了幾句讚嘆。
待到全部考生都走出考場，主考官與監考官們在蠟燭燃盡之前閱完所有考卷，將其整理好封存好，天色已經有些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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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要我說啊，還是那個姓白的考生不錯。”
也有人說，“還有個叫黃琦的考生，文章平和，言之有物，通身才氣啊，詩賦作得相當不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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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前那人又道：“哪裏那裏，人家能長成如今模樣，想來自有名師，我還是別去強奪他人的得意弟子了。”
“這倒是……”
“想來的確如此，還是若為想得明白。”
“信宜兄怎麽不說話？”
縣學教諭聞言，不由得笑了一聲，“我在想那個姓徐的考生。”
“他啊……”
一時之間，議論聲四起，都不約而同地讚嘆起來，別看方才說了那麽些人，但若是問他們這些人當中誰是最出彩的，那想來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一樣的。
“不錯不錯。”
“這個的確好，瞧著縣令大人都很是欣賞。”
“難怪信宜兄念念不忘，那的確是個出色的少年人啊，雖然詩賦文筆稍顯稚嫩，但那篇策論當真是驚艷我等，若不是親眼看他寫出來的，我還當是在看哪位經年舉子的大作呢……”
也有開玩笑的，“信宜兄這般欣賞，不如將愛女許配與他，做一對翁婿？”
提到了自己的寶貝女兒，縣學教諭頓時不樂意了，趕蒼蠅似的趕跑了這個不著調的同僚。
三日後，貢院外放榜。
大清早的，還沒開始張榜，外頭便擠了一層又一層的人。
文竹只覺得自個兒都快被擠扁了，大冷的天兒，硬是被擠了一身汗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，前頭忽然傳來一陣激動的嚷嚷聲：
“放榜了！放榜了！”
還沒等他擠到跟前，就有眼尖的看清了剛被貼上去的那張紅紙上的蠅頭小字，下意識喊了出來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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